美國記者的照片-苦力與短鉤

雞籠霧雨的夥伴在2016年製作第三刊時,採訪了白米甕的葉大哥堂兄弟檔,了解在貨櫃化之前,碼頭上的苦力們如何使用鐵鉤,搬運一袋袋麻布袋裝的貨物。但在當時遍尋不著苦力在碼頭作業的歷史照片,我們僅能透過葉大哥的動作意會。

之後我們持續在網路上收集基隆的相關文獻資料,直到三年後的今天,無意間的在美國eBay上看到這張照片,證實了葉大哥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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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正面,攝影:Hamilton Wright

 

 

照片的身世

這張照片是一位名叫Hamilton Wright的美國記者在1961年以前所拍攝,照片背面有一段英文說明:

Yokohama-bound, Taiwan’s premium rice is loaded aboard ship at Taiwan’s port of Keelung. Japan is the major consumer of Free China’s rice export.

意思是說:台灣優質的稻米在基隆港裝船前往橫濱,日本是自由中國稻米出口的主要消費國。

而這張照片在1962年1月9日首次刊登,照片副標題卻是寫著:

Chinese unload food from freighter. Six million tons was imported in 1961.

中國人從貨輪卸下食物,1961年進口了六百萬噸。

時隔13年後,1975年11月19號第二次刊登,副標題也是跟原本的照片描述相反:

Chinese grain imports dropped this year.

今年中國進口穀類的數量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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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背面有許多資訊,包括記者本身對照片的描述以及該照片被刊登的日期及副標題

 

只能說美國報社的編輯在使用照片時也會依照自己的想法下註解,誤導讀者對照片的理解。

 

照片的影像

畫面中兩位苦力正在把板車上的麻袋堆疊在吊網(麻罟)上,而苦力手中握著的正是短鉤,右邊苦力的右手露出金屬般的物品,就是短鉤的金屬鐵鉤;顯示短鉤是兩支為一組,苦力利用鐵鉤勾住麻布袋,將布袋甩到疊好的麻袋堆上。

照片中清楚的看到有三支短鉤,以及當時苦力的作業情形,再看麻袋與人的大小比例,也驗證了我們訪問多位碼頭工人,一包白米就是一百公斤的說法,可以想見碼頭苦力的工作遠比我們想像的辛苦許多。

 

短鉤

左圖紅圈處即為短鉤,右圖為葉大哥示範短鉤握法。攝影:施博文

 

再看苦力後方的起重機樣式,與其他基隆港內的照片比對後,確定是西14到18號通棧碼頭的起重機,也印證的貴美雜貨店兩位姊姊們的敘述,當時在火車軌道旁撿拾白米的記憶。

 

吊臂

左圖紅框處之起重機有大面玻璃,與右圖之西17、18號碼頭起重機相同。圖片來源:1966年基隆港簡介

 

一張老照片如果有足夠的資訊,搭配已經出土的文獻及訪問資料,就可以說出好多的故事與回憶,期待未來我們能夠找出更多的史料,讓基隆這塊土地的歷史更豐富多元而不只是單一面向的詮釋。

 

《雞籠霧雨》一到四刊哪裡買?(與我們之後的計畫)

由於雞籠霧雨(2017.10)第四刊通勤故事後,我們因為人力與成本等理由,必須暫緩獨立且在地刊物的製作。

熱愛紙本而非常感傷的我們,雖然暫時沒辦法用漂亮的印刷和紙張跟大家說基隆的故事,但是我們還是會繼續採集基隆的時間和人物故事,希望透過基隆的產業和每個人的眼睛,讓大家看到這個城市的豐富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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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籠霧雨,基隆物語─屬於我們的基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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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號碼頭-消失的球仔風景與菸酒倉庫

文/照片:施博文、貴美雜貨店

檔案圖片來源:國史館台灣文獻館-臺灣總督府專賣局檔案、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臺灣研究古籍資料庫-臺灣建築會誌-第5輯第2號-各官廳別工事表

小時候從16號碼頭站牌下車後,都會經過一大片空地才能到往外婆家的登山階梯,然後一步步爬上那十幾戶碼頭工人家庭組成的小聚落。

印象中那片空地被鐵欄杆圍成兩塊地,我們就從兩塊地中間的走道上山;幾年後,欄杆拆除了,說要挖隧道,看著怪手在山壁上挖出一個大洞,不斷深入清出土方,一條只能單向通車的中山隧道完工後,空地變成馬路,看似增加了建設也活化了土地,但早已沒落的西岸是否需要這座隧道,當地人其實心知肚明,除了貨船到港時的重車頻繁出入,平時經過的車輛,寥寥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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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現在的十六碼頭只有一大片停車場空地與馬路,雞籠霧雨攝影)

 

日本時期築港工程改變球仔庄

對這片空地的注意開始於貴美雜貨店的保留運動,聽著雜貨店兩位姐姐描述外,也回家跟媽媽求證,大概知道那片空地是公賣局的倉庫。直到發現三木義彌先生的回憶錄,回憶錄中說明16號碼頭舊稱球仔庄,日治時期初期這附近有修船工廠,後來築港工程由內港延伸到球仔來,開闢為新岸壁(碼頭)後,球仔庄的面貌開始大幅改變。

根據三木先生所繪1930年代16號碼頭的地圖,空地上有菸草倉庫、專賣公社及相關人員的宿舍;貴美雜貨店當時就已出現,以喫茶店的形式經營著;靠近碼頭處有物產陳列店與食堂。而台灣建築會誌資料顯示 ,專賣局菸草倉庫的建造者是生產電鍋出名的大同公司前身,協志商號所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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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二:三木先生回憶錄中的球仔庄地圖,只有一棟倉庫應該是酒類倉庫)

 

協志商號為林煶灶(林尚志)與合夥人於1918年創辦,以營造業起家。協志商號於1932年承接菸草倉庫建造,8月8日開工,隔年3月31日完工,造價22,050.6圓,構造為二連棟鋼筋混凝土及塊砌平房式建築,建坪196.02坪。同一時期林煶灶也有興建基隆第一高等小學(今銘傳國中)校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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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三:台灣建築會誌上面載明菸草倉庫的資料,第四筆資料顯示建造人為林煶灶,圖片來源-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臺灣研究古籍資料庫-臺灣建築會誌-第5輯第2號-各官廳別工事表截圖)

 

其實,在球仔的專賣局倉庫有兩棟,林煶灶所建的煙草倉庫規模較小,也較晚興建,比鄰的另一座酒類倉庫則早在1928年就已存在,酒類倉庫由紺田隆太郎建造,建地為400坪,為三連棟地上兩層、地下一層的鋼筋混凝土建築,造價159,517.5圓;據日日新報1928年9月29日的報導,酒類倉庫啟用典禮當日冠蓋雲集,基隆地方仕紳皆受邀參與。菸草倉庫與三木先生的地圖對照之下,三木先生所繪的地圖上只有一間倉庫,應該就是規模較大的酒類倉庫,顯示三木先生對球仔的記憶停留在1928年~1932年之間。

酒類倉庫設計圖

(圖四:酒類倉庫藍圖,圖片來源-國史館台灣文獻館-臺灣總督府專賣局檔案)

 

1933年,專賣局向鐵道部申請從14號碼頭處的臨港線鐵路分岔一條專用鐵道,直接橫亙在貴美雜貨店的門前,然後抵達倉庫大門,方便貨物裝卸。

菸草倉庫鐵路配置圖

(圖五:酒類倉庫、菸草倉庫與鐵道引道配置圖,圖片來源-國史館台灣文獻館-臺灣總督府專賣局檔案)

 

媽媽與貴美小姊姊的球仔回憶

戰後,專賣局更名為臺灣菸酒公賣局,當時倉庫是公賣局基隆配銷所,火車運來由宜蘭或是樹林工廠製作的菸酒,在此配送到基隆市各雜貨店或販賣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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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六:1960年代球仔庄地圖,作者媽媽繪製)

 

 

因為基隆港復原後碼頭業務興盛,許多中南部移工北上基隆工作,原本在中壢客家庄的外公外婆也來到基隆,定居球仔山上,外公經由介紹成為碼頭工人,外婆則就近在更名為公賣局的菸酒倉庫工作。以前的啤酒是用稻草束包住酒瓶做防震,再交疊橫放到竹簍中,一個竹簍就是一打啤酒,因為運送過程中會發生碰撞毀壞,外婆的主要工作除了搬貨之外,還要查看送來的啤酒如有破損,就要抽換為良品;媽媽唸書時也有幫忙,有一次雙手連著稻草拿起啤酒,結果手沒抓緊,啤酒瓶就在稻草束中滑掉,當場兩瓶啤酒摔破,變成幫倒忙。

倉庫後方的員工宿舍,旁邊的長官宿舍跟貴美剛好把倉庫夾在中間,長官宿舍的位置大約是現在中山三路111巷口右邊,規模不大的宿舍群落成時間應該跟倉庫的完工時間差不多,在媽媽的印象中,那間長官宿舍很大一間,庭院裡有種葡萄,成熟時住在裡面的長官夫人會分給員工吃,當然外婆也有拿到,在那物資缺乏的年代,可是難得的酸甜滋味,但仍比不上最令人懷念的進口五爪蘋果。

媽媽看過三木先生的圖後說跟年輕時印象不大一樣,我只好請求她老人家也畫一張地圖,在她記憶裡的1960年代,倉庫、鐵路、宿舍都還在,往高遠新村的山坡上多個兩個油槽和防空洞,往18號碼頭走的山壁上也都是防空洞,現在海三廠對面的消防隊原本在往高遠新村山路的路口,隔壁就是一間碼頭工人的候工室,以前有廚師還有醫生,生活機能非常完整;原本跟西二三碼頭一樣的上屋倉庫,在過年前一個月會在裡面放電影,小學生四點放學都會跑到倉庫外,等下午場的電影最後十分鐘散場前進去看免費的。

 

1970年基隆港開始進行貨櫃化,16號到18號碼頭是第一批變更為橋式起重機裝卸的貨櫃碼頭,原本的上屋倉庫重建成四層樓倉庫,消防隊及候工室相繼消失,菸酒倉庫的鐵軌應該是在那時拆除的,接著公賣局將配銷所移至百福社區監理站旁後,碼頭邊的兩間菸酒倉庫開始閒置;據貴美雜貨店小姐姐的說法,倉庫及宿舍群約在1979年前後拆除,她當時還在剛拆除的碎石瓦礫地上學騎腳踏車,摔得一身傷。至此,球仔庄的繁華風景不再,只留下一大片空地及見證基隆碼頭起落的貴美雜貨店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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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七:約1970年代的酒類倉庫照片,只有拍到一些正面,但與設計圖是相符的,照片提供-貴美雜貨店)

 

延伸閱讀:16號碼頭的見證者──貴美雜貨店

https://www.facebook.com/plugins/post.php?href=https%3A%2F%2Fwww.facebook.com%2Fmedia%2Fset%2F%3Fset%3Da.1895403297347240.1073741831.1439659236254984%26type%3D3&width=500“>西岸碼頭貴美柑仔店拆遷拆遷懶人包

https://www.facebook.com/plugins/post.php?href=https%3A%2F%2Fwww.facebook.com%2Fkeelungoldstory%2Fposts%2F1861002857453951&width=500“>貴美雜貨店的後續│究竟是貴美先來還是國民政府?

https://www.facebook.com/plugins/post.php?href=https%3A%2F%2Fwww.facebook.com%2Fkeelungoldstory%2Fposts%2F1861000200787550&width=500“>尋找三木義彌:《臺灣基隆懷舊和繪與圖 登懷古文》

只是一場嘉年華?基隆建港130周年與西岸築港出張宿舍

文/雞籠霧雨團隊

2016年,基隆市政府喊出基隆港建港130周年,並由市長室主導,敦促市府各局處舉辦慶祝130周年相關活動,並在六月底規畫西二至西五碼頭做為慶祝主場,與東岸正濱、懷舊碼頭、和平島連結,將基隆港西岸與東岸兩處市政府串聯為「活動廊帶」,企圖以嘉年華式的慶典帶動觀光,並「行銷基隆」。

 

實際上在今年初,我們看到的是所有市政活動勉強地與「建港130周年」掛勾,從東岸福祿猴、教育處的地球日美化社區活動,甚至是外木山漁港的淨灘、婦幼福利中心的反家暴路跑,到文化中心外牆大幅廣告中的外木山長泳活動(以及從去年開始由海科館負責執行的渥托邦海洋狂想),都生硬地和「建港130周年」扯上關係。而建港130周年的真實意涵是什麼,在這些大肆宣揚的宣傳文字上總是不見對廣大市民與公眾更深刻的闡釋。

 

基隆市政府所謂的「建港130周年」是從劉銘傳啟動基隆建港計畫的1886年起算。《北京條約》簽訂、基隆作為淡水附港開港(1863年)後,清法戰爭 (1884-1885年)促使台灣巡撫劉銘傳更加急迫於自強運動思潮中對「富國強兵」的追求,希望透過國家建設的現代化讓台灣作為國際航線中的前導船,同 時也作為中央之國邊陲的海防守衛,帶領清國航向全球強國的行列。為此,他欲進一步提升基隆港的經濟與戰略地位,於是於1886年啟動基隆建港計畫,企圖搭配縱貫鐵路(但是路線選得不好無法開通),創造更便捷的海陸運輸系統。然而(最重要就是這個然而),逐步衰老的清國在內憂外患下無法挹注經費給台灣的建設計劃,劉銘傳因而離開台灣,基隆港的現代化建設嘎然中止。

 

接著,日本殖民政權接收台灣。同樣地,日本統治者也看中了基隆港的經濟與戰略位置,希望將基隆港建設為殖民地台灣與殖民母國的貿易、聯絡門戶,方便將台灣的發展資源輸往日本,以讓台灣成為日本與國際列強競爭的跳板及重要的經濟後盾。於是日本政權開啟了1899年至1944年共五期的基隆港築港工程,這也是基隆港在官方歷史中「真正」開始現代化的建港年份。

 

不論基隆港的現代化/建港年份到底是何時,撥開過去清國與日本等不同殖民者對歷史的權威詮釋與粉飾,基隆港的建港只是一個由以國家為主體出發的發展思維。現在,拋開官方主導的建港周年活動的華麗面紗,更應該討論的是基隆港建港與現代化對每一個市民的意義是什麼,「現代化」的基隆港在非官方的歷史脈絡下,是否為基隆帶來更適合在地的發展,以及這樣的發展軌跡是否讓大多數的基隆人受惠,而「真正」值得紀念?絕對不是忽略脈絡探討以及公共討論的前提,由市政府擅自花費大量經費,憑空創造一個沒有歷史與民主內涵、單純以行銷與觀光等說詞譁眾取寵的嘉年華活動。

 

刻意被遺忘的築港出張所築港日式宿舍

市政府文化局向交通部申請經費進行的建港130周年慶祝活動,在一堆毫無直接關連的市政活動掩蓋下,只見熱鬧的行銷宣傳,而不見其真正宗旨──究竟在慶祝或紀念什麼?除了從未討論「建港」或是「130周年」對基隆的意義,我們也能看出整個市政府從上任以來都將「文創發展」或「文資保存」的重點資源放在西二三碼頭倉庫或是東岸文化資產「觀光廊帶」(市長官邸、正濱舊漁會大樓等),然而,最諷刺的是,在一系列虛弱口號的裝飾下,真正與基隆港現代化相關的文化資產因為位於人煙稀少的港西山區,沒有鎂光燈的保護,因而完全沒有出現在市政府團隊對「建港130週年」的討論中。

 

不若基隆市政府在「觀光廊帶」概念下對東岸古蹟的重視,在基隆港西岸被刻意避談的球仔山山坡上,儲藏著過去基隆港現代化工程中諸多歷史事件與斑斑血淚的建築,卻只能擁有「歷史建築」身分,且政府對其竟毫無任何保護作為,在文化局作為建港周年慶祝活動主要承辦單位的現實下看來格外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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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基隆築港出張所仙洞町官舍,雞籠霧雨攝影)

基隆港築期間,日本殖民政府在仙洞町(今仙洞國小一帶)和昭和町(今高遠新村所一帶)修築基隆築港出張所的築港職工宿舍。位於昭和町的宿舍群約於昭和5年(1930年)竣工,大多為木造結構、一層樓的日式住宅,就規模、區位的不同呈現明顯的官職層級,佇立在目前中山三路103巷所在的山坡上,與同一時期建造的基隆築港殉職者紀念碑比鄰。

 

2002年完成的《基隆歷史建築調查計劃》的報告中,「港務局高遠新村(基隆築港出張所仙洞町官舍)」被列為「建議登錄歷史建築」項目(報告書列出之地址、照片及位置圖皆顯示該標的為位於昭和町之官舍,名稱應是誤植為仙洞町)。報告書中清楚寫出,宿舍群因「為築港時期所保留的日式宿舍群落,區內景觀優良,情境猶存,是基隆少數規模完整的日式建築群落」,值得保存。調查團隊也在建議處理方式及理由中說明主管機關應「協調港務局,將高遠新村劃為保存區,並重新規劃、再利用。檢討都市計劃,保護宿舍區避免遭受不當開發而破壞。」[1]然而,在建議整個宿舍區應好好保存規劃的報告書出爐後,主管機關的作為僅僅是將港務局局長官舍的山頂宿舍在2006年登錄為歷史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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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二:後方已傾頹的仙洞町官舍,雞籠霧雨攝影)

 

2008年,港務局發佈了令人振奮的消息[2],指出「基隆港務局將利用高遠新村港務局長官宿舍歷史建築,修復設置作為基隆港史館」,並表示將編列預算進行調查與監造計劃修復官舍。然而,委託台灣大學進行的計劃案於同年結案後[3],多年過去,至今仍未見到修復工程啟動或港史館的影子,官舍就漸漸地在雨水、歲月、蔓草和刻意遺忘中頹敗。而尚沒有文化資產身份的第二排宿舍(位於運動場下方)則在2014年的一場無名火中被燒燬[4],僅留下部分屋架和google街景地圖中的身影得以憑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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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三:高遠新村全區配置圖,翻攝基隆港西岸再生工作坊文資科簡報

 

文化資產的主管機關基隆市政府對於官舍保存「可見的」努力,僅是在網站上寫著一句:「目前建築外觀已破損,已請管理單位台灣港務股份有限公司基隆港務分公司積極推動對歷史建物的維護重整。」,以及代表人員回應「我們已經行公文給港務分公司請他們改善。」而對於相關的修復調查報告,市府內的文化資產單位在已結案八年後才終於掌握。握有行政權以及《文化資產保存法》授與主管機關權力應作為而不作為的市政府、掌握龐大土地和資本的港務分公司、提出質疑的市民,這一場權力不對等的角力,卻被主管機關代表一句「大家都有責任」輕輕帶過。

 

在官舍登錄為歷史建築近10年後的今天,以文化局作為主辦機關,市政府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建港130週年慶祝活動的當下,同一時間,位於原第三排宿舍的基地上,悄悄立起了一塊工程告示牌。這塊告示牌並非為了宣告與「建港」關係密不可分的宿舍群終於要進行完整的文化資產登錄,亦非為了宣布松本虎太[5]等重要築港工程師們曾居住的宿舍區(見圖二)保存修復工程在延宕多年後終於要啟動,而是為了在這一片保留了基隆港現代化進程的山坡前方,在那塊曾經建有一排日式宿舍的土地上,興建一座地上七層樓的海景第一排住宅。而對這項將遮蔽並傷害日式宿舍群落完整性的建案,基隆市政府都發處核發了建照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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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四:中研院台灣史研究所,昭和6年總督府職員錄)

 

市長林右昌曾在接受媒體訪問時發表他對建港130週年的想像:「這是基隆這個城市的大事,應把握議題進行城市行銷,這是最好的機會,可讓市民了解基隆在台灣發展史的重要地位及分量,希望市民一同參與。」[6] 因築港而殉職的工程人員和勞工、參與基隆港築港的重要工程師,這些也許正是將基隆推向「台灣發展史重要地位」的人們,不論是名字被刻在築港紀念碑上或被遺忘的工人們,或是曾居住在已不復在的仙洞町官舍的川上浩二郎[7]、曾居住在昭和町官舍的松本虎太。這些在或不在的名字、這些故事、這些見證築港歷史的生活足跡,是否有可能在建港130週年的慶祝活動上被稍稍提起?這些殖民政府以現代化作為工具進行治理,這些熟稔於西方近代科技的技術官僚在殖民統治中扮演的角色,是否有可能出現在慶祝建港130週年的任何論述中被好好地回顧和討論?

 

也許,要認識或理解基隆港的歷史究竟如何被對待,我們從這一棟棟正在消逝的日式宿舍、從這座山坡、從這塊位於即將築起的建案陰影下的土地、從這一年多來新政府對於基隆的「行銷」當中,便可以得到答案。

 

基隆港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都是屬於所有市民,而不應是官方單向的意義灌輸。我們希望屬於基隆港的歷史不只是一場嘉年華,而能在更深入的理解以及更多元、民主的討論下成為城市發展想像的基石;我們希望與建港相關的重要區域聚落能擺脫權威單向詮釋下的刻意忽視,終被完整而妥善地保存下來,成為保留記憶的實際場域,不在時間的洪流中孤獨傾頹而終至不復記憶。

 

********

 

為了不使築港出張所被大家遺忘,甚至在推土機式的發展思維逼近後被迫倒下,請和我們一起告訴市政府,所有市民都有權利能在真實的基隆港建港歷史景觀前懷想,取得我們自己對「建港」歷史意涵的詮釋與體悟。

 

【市府投書範例】

基隆市政府市長信箱:http://goo.gl/CqiFaJ

林右昌市長,請深化「基隆建港」的相關活動,並將基隆高遠新村(中山三路103巷)附近築港出張所日式宿舍群納入「基隆港建港」論述之中。請市政府與文化局等主管機關賦予其古蹟身分,盡最大努力修復、保留該宿舍,並停止破壞該區域歷史景觀之建案進行,保留完整「建港」歷史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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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1]《基隆歷史建築調查計劃》p.389

 

[2]〈基隆港將設置港史館〉http://www.mtnet.gov.tw/MTNet/news/Detail.aspx?newsid=44026&harbor=%E4%B8%AD%E8%8F%AF%E6%97%A5%E5%A0%B1

 

[3]《高遠新村港務局長官宿舍歷史建築調查》、《高遠新村港務局長官宿舍歷史建築調查研究暨修復設計》,交通部基隆港務局委託臺大城鄉基金會

http://www.ntu-bprf.org/project/2006-2010/

 

[4] 2014.9.19,自由時報,〈4棟無人舊宿舍燒燬,14消防車灌救〉http://news.ltn.com.tw/news/society/breakingnews/1110766

 

[5] 松本虎太(1879-1959),日本香川縣人,京都帝大土木科畢業,來台42年,作為技術官僚參與基隆港築港工程,1916年12月出任基隆築港所所長,1924年12月任臺灣總督府交通局基隆築港出張所所長。1917年2月到1919年3月為研究鋼筋混凝土與海水之關係,奉命留學英、美兩國,後取消留學英國而出差至美國。(蔡龍保,〈日治時期臺灣總督府之技術官僚-以土木技師為例〉,《興大歷史學報》第19期,2007.11,頁309-390。)

 

[6] 2015.12.7,聯合報,〈辦好建港周年慶 找回基隆的榮光〉

http://udn.com/news/story/7328/1360699-%E8%BE%A6%E5%A5%BD%E5%BB%BA%E6%B8%AF%E5%91%A8%E5%B9%B4%E6%85%B6-%E6%89%BE%E5%9B%9E%E5%9F%BA%E9%9A%86%E7%9A%84%E6%A6%AE%E5%85%89

 

[7]川上浩二郎(1873-1933),日本新瀉縣人,東京帝大土木工科畢業,1911擔任臨時台灣總督府工事部基隆出張所長,主導基隆港第二期築港工程,並以其經驗撰寫《基隆港の岸壁を論ず(論基隆港之深水碼頭)》論文獲得東京帝大博士學位。因其於築港工程中扮演之重要角色,被官方稱作「基隆港的恩人」。(陳凱雯,〈技師川上浩二郎與基隆築港(1899-1916)〉,《臺灣學研究》第16期,2013.12,頁71-99。)

16號碼頭的見證者──貴美雜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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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著警察局旁邊的貴美雜貨店)

文/施博文  照片/陳薇仲  圖表製作/王奕蘋  編輯/雞籠霧雨團隊

*編按:原文刊載在《雞籠霧雨》第三刊,筆者藉由自己的生活記憶講述眼中的貴美雜貨店,並藉著與貴美雜貨店的店主人──大小姊姊訪談,刻劃出柑仔店與碼頭工人的緊密關係。貴美一家的生命歷程中儲藏著基隆碼頭的重要記憶,惟目前遭遇到航港局拆屋還地訴訟的法院強制執行,這樣珍貴的碼頭歷史見證者將消逝,希望藉由重現貴美故事並敘述柑仔店目前遭遇的拆遷事件,借住網路傳播的力量,號召更多關注。

 

我六歲以前是在外婆家度過的。外婆家在西16號碼頭的山上,每次早上跟外婆要去流浪頭採買時,總是在碼頭對面的雜貨店門口等公車,那時候對雜貨店的印象是:一間塗滿黑色柏油的木板房屋在一大片空地邊,緊挨著警察局;一只大玻璃櫃佔滿了店面的一半,加上一台半個人高的味全飲料冰箱,只剩一個人能通過的寬度可以進到店內,一台小小的電視機放在靠近店面的牆上,從店外伸頭一探,還可以邊等車邊看一下電視節目;店外的遮雨棚就是候車亭,也是被一張木桌跟兩條長板凳佔據大部分的空間。

 

三十年後再度探訪,卻是因為看到雜貨店被迫拆屋還地的新聞,或許是緣分吧,第一次參加雞籠霧雨的刊物編輯就是來貴美雜貨店訪談,除了記錄雜貨店女主人們的故事外,還參雜了自己的童年和家母年少時光的回憶,更重要的是,希望更多人能發現雜貨店無可取代的地位。

 

雜貨店店面早已不是我童年時的那間木房,變成了比較大的水泥屋,候車亭移到雜貨店一旁,天冷時等車的人只能瑟縮成一團,不像以前在店門口還可以擋風。入內打招呼,除了我跟兩位姊姊的年紀有段差距外,又因為離開外婆家好長一段時間,之前是互不認識的,大概寒暄一下,她們對於外婆家的位置有印象,雖然是在山上,姊姊們說唸書時從仙洞國小放學後,還會特別繞道,去我大阿姨開的雜貨店買零食,再邊吃邊走回家。

 

大姊姊說以前碼頭這邊很熱鬧,17、18號碼頭停靠的是國外商船,所以外國船員很多,18號碼頭跟15號碼頭邊都是小酒吧,外國人身旁永遠都有一位美麗小姐;15號碼頭跟貴美雜貨店同一邊的山坡下,有兩排木造房屋,都住著碼頭工人及眷屬。那時候小孩子很多,不怕沒玩伴,所以雜貨店銷路最好的是小孩子的文具用品,只有在過年時才會批抽抽樂來賣,掛滿在牆上給小朋友抽。「在那個沒有電視機跟遊樂機的年代,整座山就是小孩子的遊樂場,一天來回當地人稱白燈塔的球子山燈塔好幾趟,都不嫌累,鄰居看到就會通風報信,晚上回到家就是等著被媽媽打。」姊姊們是邊講邊笑,「那時候什麼都不怕,就是怕媽媽手上的竹條。」

 

大姐姐拿出以前雜貨店和碼頭的照片,讓我們看到了十六號碼頭附近的地景變化,陳薇仲攝.JPG 的副本

(大姐姐拿出以前雜貨店和碼頭的照片,讓我們看到了十六號碼頭附近的地景變化)

 

一開始,雜貨店前面就是鐵軌,旁邊是公賣局的基隆地區配銷倉庫,對面則是白米倉庫,火車到12號碼頭後,由碼頭工人一節一節地把裝著白米的篷車推到16號碼頭開始卸貨,當地小朋友覺得好玩有時候也會幫忙推一小段;如果白米的包裝剛好破損掉落到地上,就有一堆人跟在蓬車後面拿掃把掃起來、準備帶回家加菜。小女生更是不計形象,把白米撿起來放在裙子上,然後就拎著裙擺跑回家,後來撿白米的人實在太多,搬運班班長還衝過來趕人,不過絞包女工班的縫布袋阿桑也會自己拿一些米,順便塞給小朋友,這也算是在碼頭邊困苦生活中才有的特殊景象。

 

邱爸爸原本做庫丁的工作,但不是正式員工,雜貨店就交給邱媽媽打理,邱爸爸工作的倉庫就在15號碼頭,有時候同事也會來店裡買東西打招呼。邱爸爸的工作非常忙碌,雖然家就在附近,中午還是要帶便當在倉庫吃,根本沒時間休息。後來,邱爸爸也考上正式員工,不過還沒領到正式港工證,就因為肝病過世,留下邱媽媽靠雜貨店撐起一個家,印象中店門口的那張桌子,就是邱媽媽為了增加收入,在夏天賣冰,又改賣麵線的生財器具最後證明。

 

後來因為碼頭擴建的關係,15號碼頭的酒吧跟附近鄰居的木造房都拆掉了,本來在酒吧區的警察局移到貴美雜貨店旁邊,消防隊則是搬到流浪頭去,鄰居也都四散到其他地方;碼頭築起了圍牆,木造米倉變成了四層樓高的水泥倉庫,原本能看到港口的景象都被阻隔起來,也讓仙洞人與碼頭的關係慢慢疏離;到最後公賣局倉庫也因為配銷處移到別處而拆遷,只剩一塊空地,獨留貴美雜貨店在16號碼頭。

 

貴美-一罐咖啡、一個麵包,就是碼頭上作業人員的能量來源(陳薇仲攝).JPG 的副本

(貴美的一罐咖啡、一個麵包,就是碼頭上作業人員的能量來源)

 

由於16號碼頭只剩一間雜貨店,加深碼頭作業人員對貴美的依賴,碼頭工人在工作時間為了方便止餓,進來買個餅乾麵包兼聊天;貨車司機在路邊喊著幫忙泡一碗泡麵加咖啡一罐,順便跟兩姊妹吐苦水,說最近車子很難跑;還有外國船員跑來買酒和一些補給品回船上打發時間。一直以來,雜貨店和客人的關係不只是簡單的買賣關係,更像是朋友之間的情誼,就算沒買東西,來串串門子聊是非、閒嗑牙一個下午也沒問題,在沒有手機的年代,更是資訊的傳遞站,與在地緊密的關係,是裝著玻璃門的便利店無法比擬、也學不來的。

 

經由雞籠草根文教協會得知,貴美雜貨店現在面臨港務局未繳租金、須自行拆屋還地的法律訴訟貴美雜貨店所在的中山三路附近區域作為碼頭預定用地,但目前所知,計畫有變更,預定用地道路已不會拓寬到雜貨店。貴美雜貨店的姊妹們只希望,既然目前政府不會用到那塊地,港務公司可以讓她們辦理續租手續,雖然她們認為之前幾年沒繳是港務局人員的行政疏失,但也會繳清之前租金,只希望能有個遮風避雨,又可簡單維生的生存空間罷了!

 

目前雞籠草根文教協會將要發起搶救貴美雜貨店的連署活動,希望在法律面之外,又不影響現行港口規劃之狀況下,能將雜貨店保留下來,讓邱媽媽能安心養病、小姊姊能賺錢養家、碼頭工人也能就近採買,更延續雜貨店作為居民交流空間的文化意義。

 

貴美雜貨店拆屋還地事件發展時間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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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美雜貨店佇立在基隆西16碼頭邊已超過六十年,在國民政府來台後,這裡土地的所有人才劃入港務局(以及後來改制的航港局)手中,成為「國有財產」,當時土地「所有權」觀念尚未普及,一般居民並未有相關法律的訓練和概念,只是希望能讓一家子在這裡安居樂業。最後,在港務局之前來到這裡的居民成為「承租者」,定期和航港局打租賃契約、繳納地租。

 

現在,從貴美則因為航港局取消租約(目前該地仍無任何計畫)、失去「承租者」的身分,而成為政府機關眼中「占用國有財產」的元凶。忽略過往歷史脈絡的官僚,只看到權威法律對當下狀態的詮釋,將原本屬於全民的「國有財產」變成公務業績或開發利基,並利用法律與訴訟,驅除比政府還早到來、世居於此的居民,在台灣將《兩公約》所規範的居住人權具有與國內法律同樣效力的今天,看來格外諷刺。

 

由三代女性撐起的貴美雜貨店不僅是養活一家子的商店,也是一家子生活的家園。貴美一家人不需要社會救助、也不需要社會再花費多餘成本,只希望能再繼續與航港局續約、補繳租金,繼續在此與老媽媽共享天倫,並基隆港碼頭工人們生活在一起,繼續用小小的柑仔店儲藏著基隆港的生活記憶。在基隆市政府喊出基隆港建港130周年與「基隆港西岸再生」計畫之時,我們希望這個城市的「再生」不是忽略歷史脈絡的暴力拆除與破壞,並置上與這個城市過去毫無關係的建案,再向全民宣稱這樣就是「發展與進步」。我們希望基隆的「再生」是能誠懇地看見歷史成因,溫柔地創造更多生存空間、保存生活記憶,才能成為更適合人居住的城市。

 

2016/5/17是法院強制執行開始的日期,雞籠草根文教協會與貴美雜貨店的姊姊們從四月底就持續進行抗爭,日前也到航港局基隆辦公室與基隆市政府抗議陳情,但都沒有得到正面的回應,目前仍在尋求管道協調;隨著法院執行日期的逼近,更需要大家的關注與支持。支持貴美雜貨店的保留不只是為了居住人權,更是為了我們大家,支持台灣這塊土地上不要再發生忽略歷史脈絡的土地拆遷案。

 

參與網路聯署:http://goo.gl/KxA0XT

 

 

 

 

 

大隱隱於市,靜待拂塵的紅磚古厝

文字/趙駿豪 林宥廷
照片/黑鳶之都 趙駿豪 林宥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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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隆為一座臨海山城,依山勢而建的蜿蜒階梯小巷多不勝數,許多二到三層樓的透天厝臨著這些小巷而建,塑造出老基隆的城市風貌,哺育撫養了大量的基隆囝仔。過了廟口夜市,走進遠東泡泡冰轉角的巷子,沿著小路階梯往上爬。在這條普通的小巷中,沿途有些乾淨樓房與親切和藹的老人,也有許多灰色水泥牆老屋,氣窗上的抽風機長滿鏽斑,像是隨時會掉落。這些老屋有些有人住,有些是空屋,從破窗的洞口就能望穿。隨著基隆港的沒落,進到這個空間的人們只能憑著這些歲月的痕跡去想像與回憶當年的繁華。在這條巷子的盡頭,小山丘的山腰,座落著一棟十分醒目的建築物,它極具有歷史意義,卻正在荒煙蔓草中逐漸衰敗。

這棟三合院紅磚古宅叫「慶餘堂」,約建於西元1930年,為閩南式的三合院建築,使用的建材為台灣煉瓦株式會社Taiwan Renga的TR磚,是日治時期最頂級的紅磚;護龍山牆有牛眼窗通氣孔,中庭牆簷口裝飾著特別燒製的花鳥彩色磁磚,正廳兩旁窗型採用竹節圓窗;古宅後方更曾有稱作「迺園」的庭園可養植花鳥樹木,修養身性。如此風雅大宅,被日本人特許建在古時被稱作玉田山的山腰,向外能一眼望盡大船入港及新市街區的景色,氣勢磅礡,在當時名震地方。古宅當時唯一的聯外通路「梓桑巷」,便是以屋主許梓桑之名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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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梓桑,出生於西元1874年,為日治時期大雞籠地方仕紳,從小積極學習漢文化知識,曾為大同吟詩社社長,〈雞籠八景〉便為其所作。於1903年被任命為首任基隆區區長,協助政府推行政令,後被選為臺北州會員、臺北州協議會員,聲望可說是如日中天。許梓桑曾協助靈泉禪寺、代天宮的興建,他也被選為慶安宮的管理人,將慶安宮從虎仔山遷至現址以增加公共墓地,並向日人爭取廢止埋葬使用費,幫助貧困者得以埋葬至親。他成立「有限責任基隆商工信用組合」(基隆二信前身),與日人的「有限責任基隆信用組合」(基隆一信前身)相抗衡。

許梓桑原居於當時的基隆街,晚年在玉田山興建這幢古宅。1945年,國民政府接收臺灣,許梓桑也在這一年去世。之後,後世子孫漸漸搬離,古宅因而荒廢,牆壁斑駁、屋頂塌陷、庭院雜草叢生。市政府僅於2003年將古宅登錄為歷史建築,未積極介入保存。古宅也就漸漸隨著歲月刻蝕,被世人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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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老舊市區辦理火車站都更案,畫家王傑老師下了最好的註解:「政府口中的新舊並存,最終都將是『除舊布新』」。基隆市真的很醜,醜於原本可以很美。雖許梓桑古厝已登記為基隆市歷史建物,然而文化局卻沒有積極去維護,放任它被遺忘於荒煙蔓草中衰敗。基隆原本可以很美的老建築還有很多,如林開群鬼屋洋樓、正濱漁會大樓、高遠新村長官宿舍等,都在等著被維護、保存,重現風光。從山腰上這棟紅磚古宅,我們簡單回顧了許梓桑的一生,他為基隆付出的故事,值得我們這一代通勤的基隆人借鏡,回來吧!至少在閒暇之餘,或多或少將目光拉回家鄉,為基隆盡一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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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都復甦,文化再造

號召打掃許梓桑古厝的活動至今已持續近半年,採訪小組有幸邀請到發起人之一彥迪,藉此更深入地瞭解,是什麼樣的動力驅策這一群人,從烈日當空的夏日堅持到寒風刮骨的冬季,心中的熱情卻仍熊熊燃燒。

「為什麼基隆人要參加講座、文創市集總要往台北跑呢?」彥迪一開始便一語道破基隆長期以來藝文活動的不振,甚至是匱乏。基隆開發得早,這個城市的歷史和文化底藴和其他地方相比毫不遜色,文化產業卻一直沒有發光發亮。「沒有人做,我們就來做囉!」彥迪語帶慨嘆,卻難掩語氣中的堅定。團隊為打掃活動設定的短程目標,即是在恢復建築的原貌後,利用這個難得的空間不定期開辦文創市集。

第一次打掃時,庭院的野草及膝、蚊蟲紛飛,正廳則積了近十五公分厚的泥土,夾雜著瓦片、石塊、垃圾等等;而如今古厝的樣貌已經漸漸展露在大家面前,成就感無法言喻。除此之外,雖然大部分的時候都在搬磚頭清垃圾,但轉換心境後其實這也像是一場尋寶遊戲,彥迪說他們曾在土堆裡發現寫著泰文的可口可樂瓶、形狀像清酒瓶一樣的黑松沙士、也有已部分毀損的黑膠唱片。這些寶物現在都被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盼將來舉辦市集時能展示出來。

打掃一詞聽起來單純,然而面對這座已和幾株大樹相嵌共生的古厝,大家從不敢大意,每次打掃都會延請富有古蹟修復經驗的李正仁老師前往指導,謹慎地處理、照料每一處細節,深怕一不小心造成無法回復的傾圮崩壞。目前團隊計畫著要在正廳舉辦一次小活動,之後再繼續著手打掃兩邊的側廂房。活動面臨大型垃圾清理的問題,前陣子和清潔公司洽談詢價,竟要四十萬之多,礙於資金困窘,其他部分的清理只能暫時擱置,到舉辦市集之後再議。

這段談話凸顯出基隆在文化資產保存上普遍存在的問題,政府往往以「礙於產權不明」的理由,對歷史建物採取消極態度。文化副局長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說,對於青年願意重視文化,她深感佩服,但也坦言在地目不清的情況下,現階段公家介入修復或清掃有執行上的困難。這樣的情況對文化資產的保存及維護甚為不利,更遑論要發展文化產業。而面對這樣的難題,彥迪希望從復甦許梓桑古厝邁出第一步,將基隆人的目光吸引回來,並凝聚在地意識。當人民重視文化之美,政府即不得不正視文化資產的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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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心底設定的最終目標是林開群洋樓,希望有一天它能成為基隆的博物館!之後不只是在地人,連外地觀光客都會發現,基隆除了廟口夜市外,也有那麼多靜靜佇立著幾十載、有故事的古老建築。」

 

抹去時光刻痕—不復風華的基隆驛

文字/王奕蘋

每天,無數基隆人,背著沈甸甸的單肩書包、公事包、筆記型電腦,或是肩負著兩擔敷著冰塊的鮮魚,從基隆火車站出發,開始他們的一天。

說起基隆火車站,第一個在你腦海裡浮現的印象是什麼?是每日在海風及雨中的通勤時光?是曾經名列臺灣七大驛之首的美麗車站?是抬頭仰望可以看見的月臺精緻雕花?還是一個讓人不忍直視的巨大水泥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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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1年(光緒17年),當時「雞籠—水返腳」段鐵路通車,清朝統治者在基隆站現址北方(牛稠港南岸西四號碼頭處)設置了傳統閩南式建築的「雞籠火車碼頭」,是基隆最早的火車站。兩年後的1893年(光緒19年),基隆至臺北間鐵路竣工。這段鐵路所經過的地勢起伏,日本殖民後,統治者為求運行更平穩、省時而進行改線工程,在火車站原址興建木造臨時站房,開始修築新的鐵路。1907年(明治40年)殖民政府進行「市區改正」,將火車站移到現址,隔年(1908年,明治41年),許多基隆人記憶中的基隆驛,一座有著鐘塔與寬敞大廳、美麗的急斜式金屬瓦頂、紅磚外牆、大拱形窗和左右對稱老虎窗,以及聯通西二碼頭天橋的英國式車站正式啟用。  

這座文藝復興式建築造工精美、外觀雄偉富麗,展現了殖民政府的治理思維;啟用十年後,站前設置了時任總督樺山資紀的雕像,足見其亦成為統治權力的象徵。基隆驛與當時同為文藝復興式建築的新竹站和臺中站等,並稱臺灣七大驛。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基隆驛雖然挺過了戰火,沒有在盟軍轟炸中遭完全炸毀,卻也滿目瘡痍。戰後,接收車站的國民政府並未多花心思好好整頓、修復,新的統治者拆掉屋頂鐵飾及老虎窗,以水泥塗覆受損的紅磚牆面,車站已不復往昔的美麗姿態,只有殘存的鐘塔與日漸黑污的水泥牆面共存。1967年,為因應客貨運量增加進行重建工程,也讓基隆驛老舊、受傷的身影永遠離開了這座多雨的城市。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也許現代、方便,但在濛濛霧雨中難以辨識的蒼白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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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隆驛不只是一座曾經佇立在城市中的美麗建築,它見證了基隆港最繁榮興盛的年代,也與眾多臉孔模糊的日人本、臺灣人、中國軍民和碼頭工人一同經歷了無數的歷史轉折與悲歡離合。日本殖民時代,每星期都有往來基隆與日本的「日臺聯絡船」在港口停駐,無論是日人進入台灣,還是留學的臺灣子弟歸鄉,都是在二號碼頭下了船後,步上天橋、走到車站,搭上一班等著南下的火車,深入臺灣這塊土地。戰後,遭遣返的日本殖民者循著同樣路線,下了火車、走過天橋來到港邊,或面無表情,或頻頻拭淚,或急著變賣家私,最終乘船離開。

後來成為臺灣獨立運動領袖之一的彭明敏,戰後從日本回到臺灣,就是在基隆港上岸。他第一次接觸祖國的印象便來自這座火車站:「基隆的火車站非常髒亂,擠滿了骯髒的中國兵,他們因為沒有較好的棲身處,便整夜都閒待在火車站……這就是『中國的臺灣』,不是我們所熟悉的『日本的臺灣』。」當時基隆火車站之於對祖國懷有憧憬的年輕人,便是整個「中國的臺灣」的縮影。也許就在基隆火車站的月臺上,知識菁英便隱隱知悉了臺灣不久後的未來。

如今,火車站依然佇立在同一個地點,但已看不出當年的風華絕代。若擁有高聳鐘塔的美麗基隆驛代表著殖民時代的高壓、代表著充滿西方現代想像的城市治理,那麼看著現在毫無特色的基隆火車站,我們也許就可以理解,基隆市政府究是如何看待、對待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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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分享、轉載.請註明出處.感謝!)

 

圖片來源及參考資料:

  • 第三代火車站:"Kiirun Station" 由 未知 – My collection。 使用來自维基共享資源的公有領域條款授權
  • 第四代火車站:"TRA Keelung Station" 由 Taiwan Junior – Photoed by myself。 使用來自 维基共享資源創用CC 姓名標示-相同方式分享 3.0 條款授權
  • 現火車站:”TRA Keelung Station”由Taiwan Junior- Photoed by myself。使用來自維基共享資源的創用CC姓名標示-相同方式分享3.0條款授權
  • 龍應台(2009)《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台北:天下雜誌

望海巷土地開發案

文/王品芳 攝影/Dennis Chien、陳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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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巷是擁有百年歷史的傳統漁村,低矮的磚造房舍依著山坡錯落而建,隔著北寧路和漁港、大海相望。許多家戶從日治時代便搬遷至此地定居,他們自行搭建房舍,在此落地生根,生計、生活與生命皆與山海緊密連結。

國民黨政府來台後,執行辦理土地所有權登記的政策。當時村民大多不甚識字,正好有位杜姓仕紳來到村中表示願意幫大家處理登記事宜,殊不知幾乎全村土地最後竟都收歸為其所有,僅一戶人家未委其辦理,而仍保有土地所有權。無奈之下,村民們只好每年按時向地主繳交租金,以求安居。

民國80年,望海巷多數居民居住的土地因貸款抵押及買賣等因素,最終由新光集團吳東進取得了所有權。其後,新光集團擬執行「八斗子休憩社區開發計畫」,將此地建設為休閒式集合住宅,並持續派人與村中老人家連絡感情,一戶一戶加以遊說。村民表示,當時開發單位與村民達成口頭合意,願意以一坪10.5萬的價額收購村民的房屋與地上物(公路旁的房子收購價額則乘以1.5倍),或是住宅興建完成後,以一坪換一坪(或1.5坪)的方式安置居民。最終,有十三戶人家販賣房屋,搬出望海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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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87年時,該開發計畫因為開發地山坡為順向坡,且坡度已接近法定上限、對景觀衝擊太大、又位在缺水區等種種因素而未通過環境評估。另外,也因開發基地中山坡地超過一定比例,依規定不得開發。故開發計畫暫時停止,開發單位的收購與安置方案也同時暫停。

民國103年,新光集團將部分土地轉手給麗益建設股份有限公司及寶得利國際股份有限公司,並傳出欲轉變開發計畫、聯合開發觀光商場及豪華飯店的消息。據居民於同年10月調出的地政資料,當時望海巷所處的土地分別為新光、寶得利、麗益建設三家公司所有。民國104年6月5日,寶得利舉行「基隆八斗子旅館開發案」的公開說明會,根據其提供的環境影響評估說明書的內容,此計畫「屬海博館細部計畫,使用分區為住宅區」,而他們預計在此建造一間地下四層、地上十四層的旅館。

寶得利以及民國103年5月才成立的麗益建設,同年10月起便忽視先前新光與居民曾達成的協議,在未與居民進行溝通的情況下,逕陸續向村民分別提告,不理會居民希望協商收購或要求基本安置方案的訴求,主張長期以來多次溝通未果,要求居民拆屋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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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未過環評、不得開發的山坡地,為何突然又允許開發?為何望海巷土地明明屬於住宅用地,卻可以蓋商業旅館?前地主新光集團已和居民達成收購與安置合意,為何現今地主卻能無視村民最基本的居住權,要求合法承租土地的居民拆除房屋,離開世居百年的家園?這一切都讓生活在純樸漁村的村民難以理解。由於漁村文化向來講求誠信與深厚信任,村民們對此感到憤怒,卻也因此十分團結。開發公司雖將全村分成七案提起訴訟,但無論法院開庭審理哪件案件,全村老小總是無一缺席……

如今訴訟持續進行,時不時寄送到家中的開庭通知加重了年長居民們心中的壓力與不安,時常無法安睡、擔心受怕。但純樸的村民們對保有這個山海環繞、平凡寧靜家園的深切渴求,讓他們依然努力對外尋求支援及發聲管道,他們持續向議員表達訴求、寄送連署書至環保署陳情、向民眾發送文宣及說明,希望引起外界關注,並伸出援手幫助他們守住家園,不致被趕出安居樂業上百年的望海巷漁村。

中山一、二路道路拓寬計劃–璀燦地標下的迫遷

文字/陳薇仲、王奕蘋
攝影/王奕蘋

走過熱鬧的海洋廣場和熙來攘往的基隆火車站,經過命運未卜的西二、三號碼頭倉庫,來到閃爍著耀眼燈光KEELUNG地標的虎仔山下,中山一路、二路上一側未點燈的房屋前,掛滿了一張張寫著沈痛抗議字句的白布條。

基隆市政府為配合基隆火車站及西二及西三碼頭的都市更新案,耗資13億元拓寬中山一、二路為貨櫃車專用的30至40米道路,六十九戶久居於此的家戶將因此被迫離開家園。白布條上一句「什麼是先建後拆、從優補償?」道盡拆遷戶十二年來一再被政府欺騙、天天擔心失去家園而政府卻始終沒有給出答案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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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們到來之前

      「我們這邊有些房子都是在日治時代的時候就在了,或是從本來一層樓的平房改建的,幾乎都是民國34、35年就定居在這邊了。」自救會黃會長無奈地說。中山一、二路的拆遷戶中,大部份居民早在國民政府來台前、日本殖民時代時就築屋居住於此。國民政府接收台灣後,便將這區的土地劃給鐵路局及港務局,居民開始向兩局租賃土地,承租土地的租約期限一直到民國106年,然而市府卻在距離租約期限還有兩年的此時,違約提前將居民趕走。(許多居民則因當初殖民時代建造的木屋不堪使用,改建為磚屋或水泥房時未申請變更,家屋被認定為違章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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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票的承諾,先建後拆、從優補償?

2014年底,還在睡夢中的居民被引擎運轉與碰撞聲吵醒,發現自己家屋外竟有怪手在拆除防火梯。多年來居民們一直相信政府承諾的「先建後拆」,在安置住宅完全沒有著落的這天,於怪手發出的巨大聲響中化為塵埃。

基隆市議會於民國九十七年九月三日第十六屆第十五次臨時會議就中山一、二路拆遷案補償議決之結論為「一、通過。二、先建後拆,完全與拆遷戶溝通,從優補助」,然而一直至2014年底,這個承諾都未兌現,「先建」尚未有影,拆除的怪手便已開到家門口。

工務處處長李銅城口中「能做的都做了」,只是逼迫居民在不合理的安置補助費(擁有合法權狀之全拆戶之安置補助費為六十萬元)和荒謬的安置方案(居民需以高價向政府購買)中二擇一。

【安置方案規劃】

1.台鐵A基地:距離中山一二路較近的台鐵A基地,以興建成本價的105%配售,承購價一坪20.13萬元(且與鐵路局土地問題未解決)

2.基稅莊:距離遠(位於市立體育場附近)且交通較不便的基稅莊,以興建成本價的105%配售,一坪要價14.49萬。

這樣的配售價格,與我們現在打開線上買賣房屋網站,能看到基隆最貴的房價相距不遠。且安置住宅規劃為公寓式高層住宅,這叫多數邁入老年,並多以經營小店鋪營生的拆遷戶如何繼續生活?

那麼領取市府所謂「大幅提高」的六十萬安置補助費用離開呢?「如果拿了賠償離開,那些錢連住的房子都買不起,要去哪裡找店面繼續做生意?你知道我都幾歲了,我出去找工作誰會請我?」多年來守著小小店鋪將孩子拉拔長大、頭頂白髮蒼蒼的居民,欲哭,卻已在十二年間日日哭到無淚。

中山一、二路拆遷戶多數為幾代居住於此的居民,大部分年齡層偏高、經營小本生意養活一家大小。若領取了六十萬的安置補助費離開後,將要如何以這無法負擔市場房屋價格的補助費,尋找新的住屋並租新的店面繼續做生意?那麼不領安置費,選擇購買政府口中以成本價出售的安置住宅呢?居民必須負擔比市場價格還要高的安置住宅價格,遠離原生活環境、住進高層公寓式住宅中,不僅失去營生的店面,老人家更可能被迫完全放棄本來的生活方式。

而所謂「完全與拆遷戶溝通,從優補助」到底有多「優」呢?據民國99年1月14日基隆市政府都市發展處表示,從優補償的內涵是「係以都市更新後的安置建築,將於後續隨著火車站都市更新而提高市場價值。價差利潤即為對拆遷戶從優補償。」這樣將家屋視為商品並變相鼓勵將安置住宅販賣、把無法預測的房地產價格波動拿來當作補償的發言,實在令人不敢置信。

IMG_0038        綜合上述證據,我們認為林右昌市長所領導的市府團隊並未拿出基本誠意向居民溝通、聆聽居民的需求,只是因襲過去幾屆國民黨市政府的失當政策,將經濟利益與推土機式的開發主義奉為圭臬,罔顧人民最基本的居住人權。新上任的市府團隊至今所有的行動,都顯示其執意在爭議未解的狀態下強力拆除居民幾十年的老家,試問是否未來也要以同樣的公權暴力清除所有基隆老舊的房屋,賤踏基隆市民的居住權,讓基隆成為一個無法安居樂業的城市呢?

因此,也強烈呼籲所有基隆市民關注中山一二路迫遷案,由於中山一二路地理位置與港西鄰近,同樣也遭市府圈入港區都更案的規劃中。一旦中山一二路的居民家屋遭到強力拆除,標誌著都更案將加速進行,不只西三碼頭倉庫將毀於怪手之下,無庸置疑地,整座基隆港地景、地貌也將完全改變,基隆港所有過往移民的見證、碼頭勞動文化也將被無情破壞。

在這樣對在地記憶毫無尊重的開發思維下,基隆港發展的歷程和僅存的歷史痕跡將被完全抹除,讓基隆的過去成為一個無以憑弔的幻夢。我們再次希望新任市政府停下任意圈地、缺乏民主程序的暴力開發案,誠心和在地居民溝通,甚至也應該和全體市民溝通,否則,基隆市民們本意選出訴求改變的新政府,最後同樣只是換得另一個披著進步外衣、卻和國民黨別無二致的新市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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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香暖人情-行走港邊七十載

文字、攝影 / 林宥廷

那天,採訪小組從火車站出發。來到平交道邊大傘下的攤子,我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向黑輪伯仔買了一百元的燒邁。薄薄的紅色一百塊換得沉甸甸一袋燒邁,不請自來的我們忐忑地湊出一個問句,好在黑輪伯仔大方且溫暖,立刻爽朗地允諾接受訪談,開啟了我們的對話。

邁入人生的第八十一年,黑輪伯仔從十三、十四歲開始擺攤,已經過了七十幾個冬天。從彰化來到基隆,向魚丸店學手藝,從一份兩角到現在一份五十元;從各式小吃,甜不辣、吉古拉(竹輪)等等,到現在專售龍鳳腿及燒賣;攤子也從一開始的碼頭邊,移到現在的位置。物換星移,黑輪伯仔堅持努力上工,營業時間由早上六點半至晚上六點半,近年才將星期一訂為休息日。黑輪伯仔的稱號因之前賣過黑輪得名,而這麼一號人物,我們則是從一首歌曲中得知──名為〈黑輪伯仔〉,收錄於林強《向前行》專輯中,音樂錄影帶還是由李天祿大師所主演。阿伯的確是這歌的主角,但內容就不全然是他的故事。當時林強在基隆的鐵工廠學打鐵,下工來吃東西、聊天認識了黑輪伯仔,因此有了這首創作。

想起歌詞裡「基隆港邊的鐵路下,有一個下港來的老阿伯」,黑輪伯是從彰化來到基隆的,按捺不住好奇心,我們詢問他選擇來到基隆的原因。阿伯說,「因為聽說基隆工作機會卡多啦。」離開基隆工作的、離開基隆唸書的、離開基隆補習準備國考的我們長期出走,除了苦笑之外,只能暗自在心裡攫取黑倫伯仔的回憶,意圖從其言語中勾勒出基隆過去的繁華景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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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船多,碼頭工人、水手、軍人也多,人來人往生意很好,尤其是船換班的時候更是熱鬧。在黑輪伯仔的印象中,約莫三、四十年前開始,碼頭漸漸沒落,人流已不如以往。如今的顧客多是在附近工作、或是上班途中經過的行人。攤子現址正面對西二三碼頭倉庫,以前沿著西岸一路往下到十七、十八號碼頭,快接近仙洞的位置,都是這樣的藍白配色。日治時期的樣貌與現在相差無幾,但不同於現在的冷清,倉庫邊總是非常熱鬧,光是碼頭工人就約有六千人,而倉庫裡堆滿來自各國的舶來品,也有工廠出口的貨物。

黑輪伯仔攤子的另一邊,是我們兒時記憶中曾被使用的平交道,還記得那一列列載著貨物的黑色火車,如今只剩下荒廢的軌道安安靜靜地嵌在地上。這使我們想起舊照片中見過的、曾被譽為最美驛站的基隆驛。阿伯說以前的火車站的確很美麗,歐式的木造建築,車站前有陸橋聯通碼頭,人來人往;大約三十幾年前被拆掉重建,人卻漸漸變少。聽說火車站都市更新計畫將延伸到擺攤的地方,「應該會被趕走吧!」阿伯如是說,聽者感嘆,言者卻是處之泰然。

                         11001314_958703474141152_744712440_o   IMG_6816

在我們採訪期間,客人絡繹不絕。在附近工作的兩位大哥一邊吃着燒邁,一邊坐在欄杆上和阿伯話家常;計程車放慢速度、停下,原來車上乘客也是阿伯的客人;機車騎士經過,帶了一包龍鳳腿滿足離開……。(其實採訪小組除了與黑輪伯仔對談外,嘴巴的另一個功能也不曾停歇,說起來有些失禮,但燒邁真的太美味。)問到美味的秘訣,黑輪伯仔完全不藏私,差點列出所有的配方,我們連忙開玩笑說配方可是商業機密,告訴阿伯其實我們有興趣的是地上那盆木炭。問完方知,原來比起方便的瓦斯,用木炭以文火燜熱,燒邁的口感較彈牙且不易軟爛。隨著視線從地上的木炭移到攤子上的炭盆和蒸籠,我們這才發現阿伯的攤子其實是一輛看起來頗有歷史感的腳踏車,「這已經壞去啦」,接著他說起他的孩子每天晚上都會來幫忙收攤並載他回家時,他眼睛和嘴角充滿了笑意,讓人感受到暖暖的親情。

佇立在這裡聊了這麼一陣子,實在無法不注意到,除了客人外,黑輪伯仔和一些過往的行人竟能如鄰居、朋友般地打招呼。當黑輪伯仔笑笑地說「嘿阿!攏識熟欸啦!」時,我們霎時明白,這大傘下的攤子不只是一個美食與金錢的交易場所,而是一個充滿了樸實人情味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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